瓷器在古代的繁榮，帶來了一些現代人才懂得擔心的問題，譬如說：「霸權」。

 

　　怎麼說？瓷器在古代手工業生產中，得到了絕對優勢，雄霸市場，以其他材料製造的器皿，生存空間就會減少，甚至被滅絕。舉個例子，中國人在戰國時就會生產玻璃，但是玻璃在實用性上一直比不上瓷器，結果慢慢就被淘汰掉，後來多次要從西域和歐洲傳入；而另一支被邊沿化得厲害的器皿，叫做漆器，也就是接下來這系列的主角。

 

漆鼎，這件應是複製品。原品出土時，還裝有當年祭祀用的食物。

 

　　漆器的盛世，遠比瓷器的時代要早。按考古發掘，從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開始，中國人已經在做漆器了；至於我們看國內關於戰國、秦漢和三國的電視劇，為甚麼總覺得場景和道具較為烏黑深沉，那是因為這幾個朝代的高級製品，除了青銅，就是用漆器造的。

 

九子漆奩，應該是女士梳妝用的工具，精緻之極。

 

　　甚麼是漆？漆是一種樹的樹汁，像橡膠一樣可以割下來加工提煉。道家始創人莊子，按史書記載的正職，就是「漆園吏」，管漆料生產的。生漆割下來，是乳白色的，與空氣接觸後氧化，會慢慢變暗呈褐色；經過濾、脫水等工序之後，色澤會變得很深，過濾完的大漆中調入氫氧化亞鐵或煤煙，使其變得深黑。所謂「漆黑」、「漆黑」，就是這個意思。大漆的特點是黏性極強，乾透之後防潮防腐，堅固耐用，在古代用途很多，可以製造傢俱、器皿、甚至粉飾加固屋宇和車馬，可以說，在我們日後理解的高級品如瓷器、象牙、黃花梨、紫檀之類物料被發現和廣泛應用之前，漆器是他們的共同代替品，一口氣包攬了大部份古代貴族和上流階級的日用需要。

 

棺槨上的裝飾，極其華麗。

 

　　別以為漆器生產很容易，在不少古代思想家的著作中，漆都因為生產成本過於昂貴，而被置於嚴肅的政治討論中。在《史記．滑稽列傳》中，秦二世就曾為了粉飾太平，而幾乎下令把京城的牆壁用漆刷成黑色。

 

　　一個以奢糜著名的昏君，下令把全個首都「粉飾」成漆黑，從現代人的觀點看來，相當不可思議。但其實再想深一層，即使在二十一世紀，黑色依然是最受時尚青睞的顏色，也經常在營銷上被用作高端品牌的顏色。古人的品味不可小覷，秦始皇的時代，黑色被定為國家顏色，配合自己五行屬水的德性；六朝的貴族，衣服都穿黑色，以致他們群居的地方叫做「烏衣巷」，唐朝詩人劉禹錫，便有名句「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在往後的日子裏，雖然黃色代表了皇權，紅色代表了喜慶，兩種刺目的暖色，漸漸被中國人所習慣，但是在此以前，黑色代表了一種無可比擬的貴族氣質，傲慢深沉，不可侵犯。今天我們到處追求品位，古人沒有發明這個詞語，但即使是最墮落那一位的貴族，都本能地演活了這一點。

 

難以想像公元前的古代已經有酒具套裝。筆者家裏也買了一套複製品，上海博物館有售。

 

小圓盤上寫著「君幸食」三字，是否和今天法國餐具寫著「bon appetit」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在戰、漢時代，漆藝以黑色為基調，變出了極具品味的裝飾文化，這一方面以楚地出土文物最具代表性。今天我們講最早的漆器，必定提到湖南長沙馬王堆。那是西漢初年長沙國丞相利蒼的家墓，裏面所藏的大量陪葬品，就是在黑色的漆器上再畫彩繪。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部分食具上面，用篆書寫上「君幸食」三字，而一些酒具之上，則寫上「君幸酒」三字。

 

 

　　「君幸食」、「君幸酒」，意思就是「請您進食」、「請您用酒」的意思，其語境之美，勝似今天法國人一句「bon appetit」。

 

 

 《經濟通》所刊的署名及／或不署名文章，相關內容屬作者個人意見，並不代表《經濟通》立場，《經濟通》所扮演的角色是提供一個自由言論平台。

• 

【香港好去處】etnet全新頻道盛大推出！全港最齊盛事活動資訊盡在掌握！► 即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