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10
「議長難產」與共和黨內的「理念之爭」
經過4天的15輪投票,美國國會眾議院上周終於選出新議長。來自加州的共和黨籍議員麥卡錫(Kevin McCarthy)雖然當選議長,但他始終未能得到少數共和黨同僚的支持。《紐約時報》將反對他出任議長的20名共和黨議員稱為「極右翼議員」,說他們是眾議院中「最死硬的右翼議員」(most hard-right lawmakers),而其中19人是眾議院「自由黨團」(Freedom Caucus)成員。這個小團體總共只有三、四十人,佔眾議員總數不到一成,但其影響力很大。他們贊成小政府(減少政府開支)、平衡預算(削減赤字)、減少政府干預(靠市場來調節經濟),反對墮胎(尊重宗教信仰)、反對修改移民法(該法為非法移民取得合法身份鋪路)、反對「奧巴馬醫保方案」(特朗普最想做的事),同時要求將眾議院的權利下放,不能大事小事都由少數幾位領導人說了算。反對麥卡錫的這場共和黨內訌,不僅涉及一些議員藉機索要職位,謀取私利,而且還體現了共和黨內部「溫和保守派」與「極端右翼」的「理念之爭」,預示著新一屆國會在審議某些議案時可能會遇到源於意識形態的挑戰。
(istock)
平衡財政預算,關乎政治理念
共和黨的傳統保守勢力一貫主張小政府、大社會,反對用增加稅收來支撐日益龐大的公共開支和各種政府補貼。這一立場的代表人物是已故總統列根(內地譯作里根),他在首次總統就職演說中有一句名言:政府不能解決問題,政府本身就是問題(government is not the solution to our problem; government is the problem.)。 這種對政府的缺乏信任和對個人自由的追求根植於美國憲法,與傳統的財政保守主義(fiscal conservatism)一起影響美國的社會發展,後者更具體強調平衡財政預算和限制政府開支,包括為政府借錢數額設限。
但是,隨著美國政府介入的國內國際事務愈來愈多,政府的規模不斷擴大,入不敷出日益嚴重,最終只能靠發債來維持運轉。列根上臺後大幅減稅、削減政府開支,但因「冷戰」的需要而繼續維持高額的軍費開支,未能平衡預算並停止發債。將近20年後,在克林頓政府的最後階段,美國聯邦政府實現財政預算扭虧為盈。1998年9月30日,克林頓宣布,「我們這代人第一次平衡了政府預算並且有了財政盈餘」。白宮行政與預算辦公室2000年公布的數據稱,美國聯邦政府當年將有2300億美元的財政盈餘,而如果按照當時的財政收支趨勢發展下去,可以在2012年還清所有的美國國債。
出現這樣一種前所未有的良好勢頭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克林頓執政中後期美國的創新科技取得重大成果,「冷戰」結束後一批軍工技術得到解密,為民用工業提供了技術上的動力;同時互聯網開始普及,電腦化一日千里,大幅提高了生產力,為企業帶來巨額盈利,也令政府稅收劇增。二是在共和黨籍眾議院議長金里奇(Newt Gingrich)控制下,眾議院堅持財政保守主義理念,對克林頓政府的開支和借債設置障礙,為阻止政府「亂花錢」不惜讓聯邦政府停擺(預算通不過,政府無錢維持正常運作,聯邦非緊急部門員工放「暫時無薪」假)。這促使克林頓與共和黨保守勢力達成某些妥協,並在其執政後期縮減了部分政府開支。
我當年在美國做記者時報導過克林頓政府的一些「新政」,例如為減少政府支出,把發放福利(welfare)來幫助窮困家庭,改為受益者出來工作以換取福利的新計劃(workfare)。這個政策將聯邦政府的權利下放給地方政府,例如紐約市不再直接給單身母親發放現金補貼 ,而是讓她們出來工作,掙一份工資,政府為其提供托兒補助。克林頓在1996年8月22日簽署了國會通過的「從領取福利走向就業」(Welfare to Work)法案,該法案最初由共和黨議員提出,遭到民主黨議員的強烈批評,但最終還是順利過關了。類似這樣的政策性改變促進了平衡預算和削減赤字,也說明共和黨議員堅持強硬立場能夠達到一部分預期的目標。
吸取成功經驗,堅持強硬抗爭
2000年的樂觀預期沒能實現,因為一年後的情況誰也無法預料。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襲擊事件引發了阿富汗戰爭,後來又有美國主動挑起的伊拉克戰爭以及2008年金融危機,這些事件影響久遠,嚴重損耗了美國的國力,且政府開支越來越大,美國只能寅吃卯糧,國債達到天文數字,幾代人也難以償還。一方面是美國不再有昔日的強大生產力,另一方面是很多代表「新經濟」的大企業(尤其是高科技公司和互聯網平台企業)用各種方式將利潤留在海外以避免在美國繳稅,使得美國政府無法大幅增加收入,要想削減財政赤字唯有壓縮政府開支。
過去兩年,民主黨控制的參眾兩院與拜登政府互相配合,維持巨大的財政赤字,少數共和黨「極端保守派」議員雖然試圖加以阻撓但始終力不從心。這次共和黨在中期選舉中奪回眾議院的控制權,所以他們想在大方向上改弦更張,重回財政保守主義「正軌」。但按照他們的標準,麥卡錫不太堅持共和黨的「傳統理念」,更談不上「極端右翼」,過往在多個問題上立場搖擺,缺少「定力」。因此,「極端保守派」對他信不過,只有當麥卡錫就平衡預算、縮小赤字、將眾議院權力下放等多項議題做出具體承諾,他們才會支持他當議長,這就造成麥卡錫經過多輪投票仍未獲得多數支持,即使前總統特朗普幫他拉票也效果不大。
制約拜登政府,影響下屆大選
隨著麥卡錫當選議長,「理念之爭」會進入第二階段,主要「戰役」將是下一份預算報告中的政府支出和借貸上限,這關係到有無可能縮小預算赤字從而削減美國的國債。屆時眾議院內部會出現激烈的辯論,而眾議院與民主黨控制的參議院、眾議院與白宮也都可能出現嚴重分歧,後果難以預料。
拜登上任之初曾有「宏圖大計」,提出用重建基礎設施來帶動經濟復甦,同時在環保減排和醫療保險等多個領域大舉投入,以保持美國的領先地位。但這個計劃在民主、共和兩黨內部都遇到激烈的反對,沒能闖過國會這一關。在拜登做出重大讓步之後,美國國會勉強通過了一個大大縮水的支出計劃,定名為「2022年降低通脹法」(Inflation Reduction Act of 2022)。執政兩年,拜登政府已經傷了元氣。未來兩年,如果再次出現預算案得不到國會通過,聯邦政府停擺,不僅拜登的形象可能嚴重受損,還會為共和黨總統參選人創造某種機會,從而直接影響2024年總統大選的最終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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