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5/2016
買古董還是買傳承歷史?
文物的傳承歷史(provenance)是拍賣行慣用的促銷技倆,而傳承歷史有真有假,亦有值得重視和不值一顧兩種,主要看之前的收藏家是否大人物、名人和在文物收藏界的地位。
前兩年逝世的美國古董商、收藏家安思遠Robert H. Ellsworth的收藏範圍太廣,難免有不能兼顧的地方,因此他的藏品有真有假,有精品亦有普通貨色。
他的遺物拍賣會美國佳士得宣佈取得獨家經營權、出版拍賣圖錄之後,瞬間在全世界各地掀起一陣「安思遠熱」,連遠在中國大陸的收藏家、古董商也一窩蜂湧到紐約,趕上這一次世紀拍賣盛會。
用「滿堂紅」來形容這一次世紀拍賣成績是恰當的,他的藏品無論是真是假、高檔或低檔,幾乎全部以估值的一倍或以上成交,傳承歷史效應在這一次世紀拍賣中盡顯神威,買家因傳承歷史而要額外付出的溢價(premium)因此甚高。
傳承歷史是否如此重要,重要到要買家多付出一倍或以上的溢價?他的藏品無論好與不好,是否都値得多付溢價?
擁有「安思遠舊藏」這個名牌的文物將來是否一定能賣高價錢,後來的買家是否願意付出龎大溢價購藏一件文物,我認為亦要看文物本身是否罕有和是否珍品來決定,普通貨色是不值得為了傳承歷史而多付溢價的。
最近香港東京中央邯鄲學歩,拿一支吳大澂的舊藏「鹿邑戈」廣為宣傳,試圖賣得天價。拍賣行促銷手段層出不窮,在商言商,本亦無可厚非,買家卻要頭腦清醒,不要輕重倒置,為了傳承歷史而多付幾十倍的溢價。
青銅戈是兵器。據拍賣圖錄介紹,「鹿邑戈」寛刃露鋒,胡上有方形三穿,內中亦有一方形穿,穿後刻有「鹿邑戈」篆書三字。青銅戈在青銅器收藏界屬於不入流的小件,從來不受重視,我經手買賣的青銅戈超過三十支,有素身無紋的如「鹿邑戈」,也有造型特別的如虎形戈,價格大約由幾千元至幾萬元一支,是小生意,有些素身無紋的我還隨手當小禮物送給買大價青銅器的客人。
「鹿邑戈」素身無紋,只是一般地攤貨的貨色,「鹿邑」兩字亦不可考,估價卻是800,00-1,200,000港元,比一支素身無紋的戈的市價貴了超過一百倍。撇開傳承歷史,這一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青銅戈,市價大約是幾千港元,為了傳承歷史而多付市價超過一百倍的溢價,我認為是輕重倒置,不值得,買回來的是傳承歷史而不是精品。
當然,在收藏界有喜歡聽故事、注重傳承歷史的人,他們買的是故事、名氣,不懂得分辨文物本身藝術性的高低、美與不美,他們是名牌的追求者,離鑑賞家connoisseur這個層次很遠。
吳大澂是清末的金石名家、青銅器收藏家,他收藏過的古代青銅禮器,與當代古代青銅禮器大藏家的藏品相比較,屬於小兒科,他為一件素身無紋的青銅戈大書特書,詳述得來經過,可見他的眼界何等淺陋。
這也難怪,他身處晚清時代,青銅禮器還未大量出土,眼界自然不高。最近幾十年出土的青銅禮器精美絕倫、驚世駭俗,他如知悉其事,肯定從墓裏跳出來,到世界各地的博物館慢慢欣賞藏品,大開眼界!
最近流行的假拍的拍品常常以天價拍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拍賣行的唯一目的是為買家捏造傳承歷史,愚弄民眾,期望將來拍品可以超於市價幾倍或幾十倍的價格出手。這當然只是拍賣行的一廂情願。
在收藏界或古董行業也有人捏造傳承歷史,方法是將贋品和古代名人嵌入一張黑白相片,誤導買家以為相中名人就是相中贋品一、二百年前的主人。最常見的古代名人是清末的青銅器收藏家端方。這類合成照全部都有破綻,主要是人物、器物的光影不一樣。
去年有一個騙子拿一只翡翠手鈪和一張合成照給我看,相中幾個八、九十歲的老翁圍坐一起,習近平坐在主位,手握一只翡翠手鈪,細心欣賞。騙子說老翁們都是「內家」的重要人物,習近平亦要拜訪他們,聽指示,我正在看的翡翠手鈪就是相中的翡翠手鈪,習近平想要來送給女兒,老翁們不給,說太貴重,是隆裕太后的遺物,習近平的女兒不配用。笑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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