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她請了他當代駕司機。坐在自己座駕的後座，不時從後偷望，有意無意從倒後鏡看他一眼，但又怕他發現，閃到窗外假裝看風景。

　　「累嗎？」差不多到目的地，他突然一問，她的心幾乎跳出來。

　　「呀，」頓了片刻，「不累。」

　　「今晚雲不多，帶你去看星好不？我記得你好像有提過。」

　　「也好，反正明天不用上班。」於是，他在前面的迴旋處轉了一圈，改道上山看星星。

　　山上有點微風，下車依在車門抬頭一看，不算滿天星光，但比預期的好。有很多話想說，但遇著沉默寡言的他，還是專心看星比較好。

　　「你竟然記得我說過想看星。」他微笑嗯了一聲，不知怎的，他的沉默令他更安心，不說話也是溝通的一種吧？「剛才從山腳轉上來，路邊好像泊了一輛小貨車，不停搖晃——」

　　「哈，」他終於說話，「車震。」半分鐘後，他補充一句：「帶你來不是為了這個。」

　　她以笑作答，內心多麼想試一次。

　　「今晚你不像喝了酒，怎麼請代駕？」他問。

　　「很累不想開車，不想一個人回家，所以請代駕，」她失笑，「你也別誤會，是不想一個人開車回家。」

　　疫情下來，公司終於撐不住，每個部門也要辭退一個員工，不幸地選中了他。朋友介紹他下載手機軟件當代駕司機，她某次跟客戶喝了酒不能開車，惟有請代駕，意外地遇上他。

　　他向來不愛多說話，是尷尬還是性格所致？除了見面時寒暄幾句，全程一句話也沒有。他是個老實人，坐他開的車特別放心，日間工作沉重的壓力，可以在車廂內無聲無色減退，她愛上和他無聲的相處；畢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往往因失言而起。

　　最初因為喝了酒找他代駕，由最初大約兩星期一次，到後來一星期一次，現在幾乎隔天一次，幾乎做了私人司機。頭一兩個月他留意到，她身上的確散著酒氣，後來幾次沒一絲酒氣，甚至覺得她刻意找他。

　　深夜特別多愁善感，身體和思想敏感得驚人，車內有她獨有的氣味，刺激他內分泌。他不善詞令，記起離職前一次飯聚，同事提到年輕時看流星雨經歷，她說想看。他等不到下次流星雨，知道城中哪裏看星好，鼓起勇氣提議看星，爭取更多共處時間。

　　下山，車震的小貨車不見了，二人首次透過倒後鏡交換微笑。再次回到熟悉的街道，窗外景物她早習慣不過，忐忑了很久，終抵不住開口。

　　「不如下個街口轉過去。」

　　「嗯？」轉彎後偌大的時鐘酒店招牌高掛頭上，他放慢車速等她示意，可惜等不到，「想去哪裏？」

　　「沒有……」她尷尬地強顏笑了一笑。

　　交通燈轉了紅色，等待期間，他屏住呼吸說出心底話：「不如上你家。」

　　「這個……」她抬頭望著倒後鏡裏的他，「可以開快一點嗎？」

　　她享受和他無言的相處，車廂中的，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