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應一下讀者朋友的問題:俄烏戰爭拖下去，究竟誰有利誰不利？但是首先要說明，我不是那種每朝一起身，就瘋狂期望著哪一條船應該沉到海底的人。我是一名職業記者，首要工作是陳述時間、地點、人物與事件。這一回誰輸誰贏，單單是從時間來看，就已經很難陳述:

歐洲在一個多世紀內引爆兩場世界大戰，並陷入第三次大戰危險（Shutterstock）

如果我們以1914年為起點
　
　　這就好比在1914年，討論戰爭結果對歐洲哪一方有利。此時有哪個參戰國認為自己會輸，直至戰爭延伸至半年、一年、二年？當史學家開始論述這場大戰如何導致整個歐洲的衰落之時，歐洲各國民眾不管願意與否，已有近2000萬人化為白骨。第二次大戰成為第一次大戰未解決爭端的延續，而現在圍繞著反納粹與反俄，又或者你反納粹我也反納粹而爆發的衝突，又延續了二戰以來的敵我對立，使得歐洲急速墜入另一場深淵。
　
　　如果我們把敘事的最遠端定在1914年，那麼誰輸誰贏的問題就應被具化為:「歐洲在一個世紀多一點的時間內，引爆了兩場世界大戰，而且可能成為第三次大戰的源頭。一次是偶然，二次是不幸，第三次會不會就變成了宿命？」如果再追問為甚麼歐洲會有此宿命？我就答不了啦；我只是提問者，這需要歷史、政治學家來給答案。
　
如果我們以1991年為起點
　

前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左）以為他和西方達成了和解（Shutterstock）

　　又如果，我們以1991年蘇聯瓦解為起點，那麼後冷戰時代所建立的歐洲和平秩序顯然是全盤皆輸了。這段時間橫跨了我在英國的留學生涯和在歐洲從事新聞採訪的時期，算是有一些親身體驗和個人看法。我在前文《世界走了一個輪迴？》中就提過:造成後冷戰歐洲秩序瓦解的根本原因，是西方和俄羅斯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敘事。
　
　　對於俄羅斯人來說，蘇聯並不是一天之內崩塌的。它瓦解的時序首先是戈爾巴喬夫決定與西方和解，俄羅斯其實接受了各加盟國的獨立並打算融入西方。爾後局勢卻急轉直下，葉利欽奪下權力並接受了美方的休克治療建議，俄羅斯經濟大崩潰，車臣爆發境外力量支持的分離戰爭，這才輪到當時不到50歲的普京嶄露頭角重新穩定國內秩序。
　
和平只是中場休息

　　因此我在前文《這不是普京一個人的戰爭》中，強調了當前俄烏衝突可能擴大的一個因素，就是西方誤把這場戰爭單純理解為普京個人擴張權力野心，從而寄望於他被民眾自下而上推翻，再一次促成俄羅斯的內部崩潰。
　
　　西方的論述則是蘇聯被阿富汗戰爭拖垮，成為冷戰的「戰敗國」。所謂「打蛇隨棍」上，北約自當展開五輪東擴，收緊對俄包圍圈。對於西方來說，向一個戰敗國索要勝利成果，包括油、氣資源掌控權等，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如果在此處回到前面1914年的起點，隱隱約約我們可以一窺歐洲宿命是如何締就的:正邪是藉口，和平只是中場休息，鬥爭才是主線。
　
誰會是那艘鐵達尼？
　

西方視俄羅斯為冷戰戰敗國，圖為蘇軍入侵阿富汗（互聯網）

　　如果因為時間點定得太遠，而不利於討論細節的話，那麼就講剛結束的周三這天，澤連斯基政府截斷了俄羅斯經烏克蘭運送至歐洲各國的天然氣供應。這原因也不難理解:從當前來講，歐洲各國在「斷氣」危機下開始向普京「盧布換天然氣」的要求就範。所以基輔要採取果斷行動警告歐洲切勿投降。
　
　　更為長遠的原因是，歐盟仍沒有確定烏克蘭的快速加盟時間表。澤連斯基政府目前不僅是在與俄羅斯開戰，同時也是在與美歐就戰後的政治與經濟重建安排談條件。如果確定了加入歐盟，烏國就可以因統一財政政策，把戰爭損失和重建費用攤分給歐盟成員國；而作為歐盟經濟火車頭的德國，自是首當其衝。
　
　　如果歐盟堅持全面禁運俄羅斯油氣，又或者確定讓烏克蘭破格加入，一些持反對意見的國家就可能選擇脫歐。因此俄烏之戰鹿死誰手尚未知，歐盟這艘船卻隨時要被鑿穿了。如前所述，我不會瘋狂期望哪一條船應該沉到海底。你呢？